雪峰山文化记得住乡愁

惊艳时光的芳迈群妍

○袁送荣

女人天性很美，女人天性崇尚美。

美不止一种模式或格式，形形色色。温婉的，大气的，泼辣的，知性的。有的美在剪水秋瞳，有的美在窈窕身姿，有的美在优雅娴静，有的美在俏皮舒展，直叫人念念不忘，神思飞驰。

“为荷叶塘的女人写点文字好吗，因为她们实在很美？”这是曾氏名媛广宁老人寄予我的厚望。记得那年去南京莫愁湖畔她家拜访，和她以最为亲近贴切的状态交流。老人不仅畅谈自己和家庭的曾国藩属性，祝愿我“不成名便成家”，还泪水潸然地写下“白玉堂我的老家，我很想念它”的词句。可我更紧要地记着她促膝所提的那个要求。

晚清以来，荷叶塘出了很多有功名的男人，行军打仗，功勋卓著；熟读诗书，指点江山。但千万不可小觑荷叶塘的堂客们，许多或封一品诰命，或为大户佳偶，或是官宦闺秀，或曰美丽乡姑，而且都是依托曾国藩这根主线、这台“主机”繁衍生息，牵扯而来。她们都是直亲、姻亲或旁亲关系，华盖一样的盛大繁茂，一派光灿灿、亮堂堂的“荷塘月色”，掰开手指头数，上名上姓的有百多人呢！广宁老人要我一定研究研究，把她们的美丽与美德写出来，传于世间，了她心愿。

我点头答应。她的绘声绘色让我豁然开朗，这是个“富矿”啊！如今老人已离开红尘，我更得回答命题，为了她的夙愿，也为了让这群富厚女人的红颜遗事、轶事、逸事、韵事能尽早披露，周与众知。

我的家乡曾国藩故里荷叶塘，就像四时皆美的女人，春似玉环令花羞，夏如西施让鱼沉，秋像貂蝉使月闭，冬拟昭君吸雁落，并非过度夸张，也非牵强附会。那种既有小家碧玉景象，又有大家闺秀气的自然山水、人文情怀，确实令人心生欢喜，难以忘怀。一个名人辈出、灿若星辰的地方，没有一点奇山异水、灵山秀水是不可能的。且不论所谓朱雀玄武、青龙白虎的风水，单就山峦起伏、水波潋滟、山道回环的胜状，也会是让你大兴诗情、由衷赞赏的。

地方美丽，地方上的人也就跟着俊朗美丽。山养精神，水蓄灵魂，男耕天下，女读家国。所以浸润其中的荷叶男，个个想做男神，吃苦耐劳、倔强刚烈、心忧天下；化育其中的荷叶妹，尊尊修成“女菩萨”，品高德厚、俊美如玉、宁静雅致。

其实，荷叶塘本就是女神发源的地儿。豁然开朗的富庶大地，荷叶涟涟，犹如裙裾；涓水粼粼，好像飘带；稻黍重重，胜似壮锦；杨槐依依，情同连理；山峦悠悠，礼仪桑梓。靠近南部有一座奇峰，窈窕拔起，形如娇娥，名叫紫云峰，当地老百姓称为仙女峰。山高米，不是名山，不算高山，不称灵山，却因山间有仙女、山巅有仙女殿而享誉方圆百十里。开山以来，香火持续旺盛，主要“承担”落实香客求学求子愿景的“职责”，还挺灵的。那年我游览仙女古殿时，亲耳听到一曾姓男子和夫人祈祷求子的喃喃细语，也闻到了道师打卦的咚咚声急。一年半后，我再次上山，恰巧看到这曾姓男子和夫人一人抱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前来还愿。一句话，双胞胎。这个灵可真让人叹服！大山仙女以其独特的母性，护佑山下民众，就像茫茫大海中的海神妈祖。

不同于其他庙宇宫观有男女神仙混搭，这里只供仙女，是专属荷叶塘女人朝拜的心灵净域。你若登临仙女峰，费力爬上怪石嶙峋的登仙台，可以清晰看到，一双精巧雅致的绣花鞋、一把裁剪绸缎的剪子、一个装满鲜花的篮子，刻印在巨石顶上。刻度很深，雕痕历历在目，绝不是后天创作的赝品，完全是天工所作，为天意原创，它引导我们无限遐想着仙界江湖和前情往事。

《经书》记载，当地两位黄姓姑娘黛韵和婀娜，仙风道骨，在证得因果后，放下剪子花篮，脱掉精美花鞋，抛弃凡尘俗事，凌绝顶，纵身心，一飞冲天，成就心中向往的缘定。无法言喻这两位美女当时登天的真实原因，也无从了解现今她们芳踪何处，成就何种果证，凭着这个妙曼的故事，就让这座山仙气时时缭绕，仙山处处琼阁。更让人称奇的是，紫云东面不远处有一座湖，挂在半山腰，原来叫江边水库，现在更名为紫云仙湖。水从天上来，云自水中生。晴朗时水中会倒映着仙女梳头的奇景，下雨时可以听到仙女思念凡间亲人的落泪声，起雾时可以看到仙女翩然起舞的殊胜姿态。

紫云峰就是仙女的化身，紫云峰也是荷叶塘女人的图腾。晚清以来，直到今天，仙女传导和引领的气象风尚，深刻影响山下的女人。而这些深受教化的女人，不负寄寓，心照不宣。在这个峰峦下，在这片热土上，证明着自己的芳华，无论时光如何，总会美艳百花，芳迈群妍。

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上，我国推介近现代“中华百年八大女杰”，除了宋庆龄、何香凝、邓颖超、帅孟奇，其他四个就是荷叶塘的女性：秋瑾、唐群英、向警予、蔡畅。她们当中，唐群英和蔡畅是荷叶塘的“原住民”，向警予和秋瑾虽是“外来妹”，但已深深融入这方水土。蔡畅和向警予是姑嫂关系。绍兴秋瑾嫁给荷叶塘的郎，是曾国藩隔壁老王家的媳妇妹子。她们四个都有扯得清、理不乱的姻亲关系。唐群英、秋瑾和葛健豪，被誉为荷叶塘的“三女侠”，她们经常登上紫云峰，远望乡土，讨论时势，相约励志，共筑理想。她们仨是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跋涉者，葛健豪更是我党早期卓越领导人、我党创始人之一蔡和森的母亲，是唯一一位不是中共党员而写入党史的伟大女性。你能不说，是紫云峰的灵性孕育了这些奇女子，是紫云峰的文明造就了这些巾帼英雄吗？

近两百年来，荷叶塘有名有姓、亦或无名无姓的女人，都懂得放眼高嵋，心藏白玉，胸怀富厚，志向有恒，敦德奖善，宜室宜家。她们进得了厨房，出得了厅堂，一边喂猪，一边教子；一手柴米油盐酱醋茶，一手礼义廉耻忠孝悌信，把荷叶塘“七七八八”之事，料理得如琢如磨，如痴如醉。她们远可东渡扶桑，几渡重洋，求学求教；近可居家守候，相夫教子，传导家风。进可攻，世界是我家；退可守，家国在其间。她们一个个极具优雅，饱含风情，不是娇娇小女子，也非杠杠大豪杰，做想做的事儿，干需干的活儿。在这片弹丸之地，她们有时相互厮守，吟诗作对，针砭时事，有时隔着音讯，隔着“屏幕”，连线交汇。纵然到了时间之外，哪怕不在同一“频道”，也始终带着如花笑靥，活在自己的格局里，行在时势的脚步中，成为杂乱尘世和光明纪元里永不凋零的优雅范本，成就世界上权威评价无可挑剔的女杰形象。

这个时光不忘的荷叶山野，山河局势不曾忘记过它。晚清中兴，有曾国藩及阿弟、战友的戎马倥偬；近代洋务，有曾国藩和弟子、同僚的呕心沥血；旧民主主义革命，有唐群英、秋瑾等的平均女权；新民主主义革命，有蔡和森、向警予、蔡畅、李富春等共产党人抛头颅洒热血；新时代发展，有包括曾、葛、王、袁姓族群在内的荷叶塘百家姓的忠诚奉献。这离不开荷叶塘男人的砥砺奋进，也不乏荷叶塘女人的铿锵践行。这个连星空也嫉妒的女人堆，经过岁月和文化的打磨，越发惊艳不俗，骇世独立。光阴偶尔一低头，便错过看这些女人出彩的时机，很多人很多事无法记录全面，无法雕刻细致，你只有细细遐思、苦苦冥想的份儿了。她们信奉的哲理是，把荷叶塘的耕读文化和醒世机理开发出来，让这片哲性的天地生产出极致氤氲的生机。简约地说，把小我做成大我，将艰难啃出甜美。

不由得你不相信，这里在与不在、住与不住的女人，用自己酿造的温和、善良、爱恋，营造出数不清的芳香、清芬、甜蜜和快乐。哪怕她们受过伤，被放弃，依然心如明月，情思澄澈，一尘不染。她们没有烧香拜佛，不是虔诚信徒。但她们似乎生死相约，笃定养成皱菊的清莹、牡丹的高尚、纤竹的正直、香火的热烈。她们都从自己原住的农耕世界里，穿着棉靴、梳着发髻，穿越进化到另外一个现代世界，眼界、生活、工作都可以和从前截然不同。而有需要的时候，又可以穿着旗袍乃至西服，退守山野一隅。她们色色精到，词翰有之、绘事有之、赏鉴有之、音乐有之、考古有之、医药有之、数化有之、革命有之。因为有善良和知识的底子，有贵胄达官和世袭罔替的面子。她们不因进出而匆忙慌乱，经年都是华彩熠熠。

这群富厚女人，足够芳迈群妍。曾国藩夫人欧阳氏以及、葛健豪、秋瑾、唐群英、郭筠、刘鉴、陈光璐、曾宪植、曾宪楷、蔡畅、向警予、曾宝荪、曾昭燏、曾宝菡、曾宝葹、曾宝荀、曾宪源、曾广宁、曾广珊、曾广鏞、曾纪芬、曾纪耀、李特特、刘昂、蔡妮、蔡转、蔡庆熙、王灿芝，等等，都是两百年来荷叶塘可圈可数的名媛闺秀。她们的美丽人生，从未失去不朽传奇。

也许并不都是美轮美奂，也许并不全是贤淑文静，有的还面目平凡，心性单一。但和当下的“网红脸”“模板秀”相比较，她们会冲着这些大眼睛、小尖脸、楚楚可怜却让人甩头便忘的“标准照片”，抛去“轻光眼”。她们才是使人“连连看”的时代明星。

她们通身流转的美的气度，体现在一身和一心都细细腻腻、妥妥当当地述说着从容和清操。可以披上红装，也可以褪去红尘；可以披挂武装，更可以守望平淡；有华丽壮阔的历史作为，也有温度很高的家庭美好；有天涯海角的纵横，也有方寸之间的驻足；有十里洋场千里之行的捭阖，也有且去寻找一处伊甸园的朦胧。愿做贤妻，愿守清心，愿承祖泽，愿赴时艰。一个人过得很好，不婚不嫁，甘当“先生”“公公”；一群人也活得不差，子孙满堂，浩轩生辉。可以暮年有童话，夕阳见爱情；也可以一手拿武器算盘家什，一手捏诗词歌赋、家教八法。她们都是女权抗争者、女校创办者、女教开拓者、女智启蒙者。这些神奇、神秘、神仙似的荷叶塘女人，富有爱恨，厚育德行。很多是世人仰望，不少是人间姝丽。

曾国藩远亲、爱将葛葆吾之女葛健豪的美，是懿美。葛健豪一生跌宕起伏。她是名将遗孤，一岁时父亲战死沙场；她是纨绔之妻，丈夫蔡蓉峰家道中落，个性乖张，甚至要拿女儿做童养媳换取银元。葛健豪性格刚毅，与之作坚决斗争，进而彻底打破封建枷锁，走上自由解放的道路。她是革命母亲，“奇志可嘉”，带着儿子、女儿、外孙女长沙求学，回到家乡创办湘乡县第二女校并担任校长，成为“文不文、武不武”“男不男、女不女”的时代之星。她和儿子、儿媳、女儿赴法留学，把针线刺绣换来的微薄资金，周济留法学子，支持青年革命主张。她是党史铭记的革命者。儿媳向警予牺牲，她不知晓；大儿子蔡麓仙牺牲，她不知晓；小儿子蔡和森牺牲，她还是不知晓。临终时她要女儿写信告诉他们，母亲已看不到你们的事业成功了，但革命一定会胜利的。她，对这个家、对这个党、对这个国家、对这个民族，做出了卓越的贡献。她是小脚老太，也是革命老人。她身形羸弱，但她光彩照人。

曾国藩远亲王廷钧妻子秋瑾的美，是凄美。这位吴越女子，远嫁湘中，皆因父亲秋信侯任职湘乡，与望族加富商王家结亲，虽为秋瑾所不愿，但得听从“父命”“媒言”。当然最为不亏的是，在荷叶塘的这段时光，秋瑾拜曾国藩长孙曾广钧为师，学习诗书礼仪，密切接触荷叶塘那些有知识、有见识、有学识的女人，共同分享看待世界、改造世界的理想。特别是在丈夫支持和默许下，在唐群英等志士的协同鼓励下，她大胆走上革命道路，终归成就“鉴湖女侠”功名。她在给恩师曾广钧的诗赋里挑明：“秋风卷尽湖云满，桂籁流声开细花。绿蛾？损因家国，系表名流竟若何”。老师含泪和应她：“一样井华埋铁史，千古碧血在瑶函”。师徒二人拼将热泪，惺惺相惜，只是当时已天人两隔。

曾国藩堂弟媳唐群英的美，是珍美。最为珍贵的是她的无畏血性和忠肝义胆。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，也是一位不幸的母亲，女儿六岁夭折，丈夫不久西归，爱情和家庭顿时湮灭。她无法不“大归”，回到娘家，静穆面对凄切人生，好在还有秋瑾、葛健豪的时时照顾。秋瑾写诗安慰：“冰姿不怕雪霜侵，羞傍琼楼傍古岭。标格原因独立好，肯教富贵负初心。”年仅27岁的她发誓“不再嫁人，但要重新做人”，立志“死生一事付鸿毛，人生到此方英杰。”她东渡日本，成为同盟会第一个女会员；她发起建立女子北伐队并担任队长，被孙中山誉为“巾帼英雄”；她大闹参议院，成立女子参政同盟会，怒打宋教仁，维护“男女平权”；她致力女子教育，为振兴女学，做出了巨大贡献。她是女权先驱、北伐女将、报业翘楚、女教宗师，也是荷叶塘一位落寞老太太，黄泥町一位唐家“八公公”。一代英魂最终志不得酬，散尽家财，落尽飞花，长眠山乡。“有谁同倚碧栏干？”

葛健豪儿媳、蔡和森妻子向警予的美，是骄美。她是湖南第一女师的“道德部长”，是周南女校的“向圣人”。她创办溆浦女校，明确提出“吾辈当求真心得，做真事业”，唱响“愿同学作好准备，为我世界，大放光明！”她真情的说：“蔡和森、毛泽东是我的挚友，我的思想感情是倾向他们的。”她赴法留学，钻研马克思主义著作，冲破包办婚姻牢笼，建立“向蔡同盟”。她是早期女共产党员之一，她是第一任党的妇女部长，她是中共第一位女中央委员，她极力支持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，她高呼“打倒国民党反动派”“中国共产党万岁”，含笑就义，壮烈牺牲，和他的革命伴侣蔡和森共同履行入党誓言，一起奉献生命。

葛健豪女儿、蔡和森妹妹蔡畅的美，是贞美。这个当年的“毛妹子”，差点被父亲狠心卖做童养媳。如果真是这样，她的命运就是一苦命的农村小媳妇，和新中国开国元勋毫不搭接。但历史给予她的是光明大道，赋予她的是革命道路。她抗婚出逃，与母亲、兄长共赴时艰。她飘洋留法，开展地下斗争，参加伟大长征。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全国妇联主席。她和李富春是革命伴侣、亲密爱人。柳亚子赋诗点赞：“记取铁肩担道义，双飞李蔡两名家。”朱镕基为老首长伉俪题写：相伴永远。

曾国荃玄孙女、叶剑英元帅夫人曾宪植的美，是醇美。曾宪植天生丽质，醇厚美妙，是出了名儿的美女坯子。“一双美丽的大眼睛，辫子粗又长”，从小就是大夫第和荷叶塘疯赞的“靓女”。她就读长沙古稻田师范学校，是革命老人徐特立的学生。徐校长夸“文艺范”的她，“女唱男腔，北戏南移，别开生面”。她是北伐女兵，曾氏后裔中第一个中共党员。她是机智的地下工作者，是中国妇女运动的杰出领导人，她是叶剑英的夫人，也是邓颖超的秘书。她扶着宋庆龄副主席登上天安门城楼，出席开国大典。毛主席称呼她为“阿曾”，她的后代和后辈称她为“阿曾妈妈”。

曾国藩小儿媳郭筠的美，是开美。气度豁达到谁见谁服，谁见谁爱。曾国藩高兴地认为“军功章”里有她的一半，公爹在前线在朝廷运筹帷幄，夙夜在公，儿媳则在富厚堂贴心护家、精心持家、铁血传家。在富厚堂那“一亩三分地”上，郭筠老太太是绝对的一言九鼎。某种程度上说，富厚堂的精神支柱和富厚精神开山先锋，就是这位“艺芳老人”。郭筠孝敬婆母，欧阳夫人啧啧赞叹：“吾妇贤若此，吾忘吾贞疾。吾欧阳氏有贤姑妇，侯相为之传，异日，孰传吾妇者？”她亲课儿曹，手书《富厚堂日程》，是为家训，开创曾氏家教新境界。曾宝荪说：“先祖母高瞻远瞩，在光绪末年已知国内政治势趋鼎革”“盖吾等对国家如有贡献，悉艺芳老人所赐也。”她还是一位好诗人：“祖训能持期恪守，清芬无替继前贤”，正是她维护曾家、维持曾府的心灵写照。当然，她也自觉年岁不饶人，有着奋发之心，却已无前行之身。“放眼乾坤嗟白发，满腔滋泪老青毡。”壮志欲求躯难酬啊！

曾国荃小儿媳刘鉴的美，是惠美。这位奇女子是相府才女、“高干子弟”、将门淑妇、曾家贤母，自小“有野心”。你看，“识得幽兰冠群芳，莫将小草费商量。从今省识东风便，赢得当王号国香。”当了妻子后，与曾纪官恩爱极了：“别馆凄凉夜色深，依然圆月照我心。是谁首创舟车制，两字离愁误到今。”成为家长后，她重亲翰墨，坚强担负起教育后辈的重任。她撰写的《集字避复》，作为家庭识字课本，成为兼具识字、育人功效的工具书，个字，不重复，很押韵，四字一句，十六句为一小段，堪比《三字经》《千字文》，可称时代绝作。她著的《曾氏女训》，作为家庭女性综合教材，成为兼具尊重女性、维护女权、弘扬文明、放眼世界的教育培训课本，有《女范》《妇职》《母教》《家政》四门十章一百二十四课。专门为女性教育写作教材并付诸行动的，刘鉴堪称近代以来第一人。曾家辉煌百年间，后五十年是她的功劳。

曾国藩曾孙女曾宝荪的美，是臻美。一生教育为本，和弟弟曾约农相约，从教授业，终身不婚。她饱读家书，留学英国，与弟弟在伦敦大学追求“科学济世”。她和弟弟在长沙创办艺芳女校，建校32年，育人无数，树德八方。抗战时期，她回归家乡富厚堂开办家塾，组织逃难回来的侄儿侄女和当地老百姓学习文化。她是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者，又是中西文明交融的践行者。她是一位经典优雅的民国女人，又是一位学高为师、德高为范的至臻师长。毛泽东同志创办湖南自修大学时曾对曾宝荪和曾约农说：“您两位曾先生，书读得好，品德也高尚。”她传世佳作很多，一切都体味在这首“遥遥一径紫山中，幽怀几出人间世。我来绝顶一徘徊，笑看群龙竞飞舞”之中。

曾国潢曾孙女曾昭燏的美，是雬美。看不透、猜不着她的真正内心。她是中国考古的先驱，担任过“南京”“中博”的中坚，也是新中国考古学和博物馆学的“南博温”。她是当代李清照，诗词联语散文，绝不亚于她的考古论文。“万木阴阴古寺微，玉峰重叠护云衣。苍山远胜吴山好，可有词仙控鹤归。”意远境高，清丽无匹。她女子心意、男儿心肠，柔肠百断时，会吟哦“玉露凝霜木叶飞，秋光犹是别君时。一天烟雨知魂断，万里关山有梦随。愁寂寞，怨分离，黄昏独倚画楼西。不知今夜团圆月，照得墙花第几枝。”怒目圆睁时，会挥笔写下“画阁袛今成瓦砾，碧波犹自映园林，何处觅知音。”最终她登高吟唱：“何如一片梅花月，阁部魂归傍孝陵。纵情跳下灵谷塔，不再惹尘埃。”她博学中外，曾翻译《过威斯明斯德寺中群冢》，里面有一句“一代菊华终消歇，深深埋处何须说。”一语成谶。作为“博”“古”奇人，她最终就掩埋在亲自发掘的南唐二陵旁边。

曾国藩次女曾纪曜的美，是钜美。她自学成才时，家人竟不知。哥哥曾纪泽惊叹说：“识字、作书、通经、论史、属词，不涉鄙俚。”她温柔敦厚，宽以待人，大善大爱，终身未及生育。但抚养成才多人，一句“随风飘断续，悠悠动离肠”，让我们感受她远在英伦异国，怀念亲人的真情告白。

曾国藩孙女曾广珊的美，是华美。她一生幸福满足，父亲曾纪鸿是数学家，母亲郭筠是家教专家。她晚年自号“心杏老人”“辉远老人”。她与外甥陈寅恪和唱的“追忆往事都惆怅，留得琴书劫后尘。”让人顿生世事沧桑，人生如戏的感慨。

曾国荃玄孙女、曾宪植胞姐曾宪楷的美，是恬美。她以记史为生，以求善过活。读艺芳女校时，她发起成立麓山消夏诗社，在《公启》中说：“繁弦同奏，岂殊莲社徽音？佳话流传，不让东山独步”。咏史时感慨：“悠然小意远，只许菊花知”；登黄鹤楼时慨叹：“烟迷鹦鹉洲，云薄汉阳阙。何处羌笛声，音响凝欲绝。应是沦落人，天涯歌呛切。哀哉赤子心，憔悴秋梧折。愿共楼头鹄，终古此绝灭”；大谈秋兴时说：“放眼云山增帐望，笛声催月出峰头。”

曾国藩曾孙女曾宝菡的美，是隽美。她创办“红房子”私立诊所，以精湛的骨科医术，做到了“姐姐（曾宝荪）治人心，我治人身”。

曾国藩曾孙女曾宝葹的美，是精美。她弘扬科学精神，提倡青年进行科学研究，编译《科学家奋斗史话》，告诫国人要有研究科学的态度和百折不回的精神。

曾国藩曾孙女曾宝荀的美，是静美。她“甘作蜡烛燃自身，桃李争妍自芳华”，一生致力培育桃李。因病致残43年，乐观开朗，静听花开。

曾国藩玄孙女曾宪源的美，是幽美。一生屡病屡试，终成正果。少小好学富厚堂，首考湖大因病休学，再考北大又病休，三考北大终毕业。她终生未婚，致力编书著述。

曾国华孙女曾广鏞的美，是甘美。她身世不幸，苦楚难当。但她一生播洒甘露，厚植栋梁，“卖湖田，毁家产，创办湘乡女校”，第一个在长沙创办淑慎女学、振艺女学。真正做到“近朱能赤启愚慵，巾帼扶轮大雅风。”

荷叶塘的女人，淌过风雨，哪怕泥泞一身，也能“笑看云卷云舒”；挺过艰险，尽管几番春秋、几度夕阳，仍然“乐见春阳，贵在天真”；热观冷赏，尽管曲高和寡，还有“养素全真”。这些女人就是曾国藩开发出来的串串珍珠、座座珊瑚，一大家子绵绵延延、牵牵扯扯的，引领近现当代百年风骚。她们之美丽、之才德、之节品、之境遇、之神韵、之风姿，世所罕见，大畅天怀。

时光不忘，芳迈群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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